下一站，未來：《人類大命運》書摘

繼前一作《人類大歷史》之後，作者哈拉瑞再出新作《人類大命運》。大歷史回首過去，在極簡的篇幅中，強而有力的勾勒出人類幾十萬年至今的發展輪廓；大命運承繼大歷史的重點，對人類未來提出想法與展望，所謂鑑往知來正是這個道理。

雖然兩書有相關聯，但不用讀《人類大歷史》也可以讀這本《人類大命運》，這點不用擔心。而下文中提到的人類，說的都是「智人」。

│古今之交的十字路口

從幾萬年前至今，人類已經達成了相當偉大的成就──消滅飢荒、瘟疫，還有戰爭。這三個元素被歷史學家稱作天啟三大騎士，因為每當有其中一個發生，就會帶來大規模死亡。

今天，儘管還有人陷於飢餓當中，但也不是那個動輒消滅掉5%到10%總人口的那個飢荒，反而過度肥胖和慢性病，才是現代人主要殺手；瘟疫則在公共建設與醫療衛生的提升，消失於世，雖然世上仍有疾病，但大多都能在更快的時間內掌握，甚至消滅；世上確實還存在著局部戰爭，但大規模全面戰爭已經消失，和平的好處大過戰爭，死於暴力的占比，也低於自殺或糖尿病。

儘管細微處來看仍不完美，但宏觀而言我們已經完全掌控了這三個天啟騎士，整體的生活水平，也遠勝過去。這是個獨特的時代，但天啟三騎士的離去，也正把我們引向新的三大議題，也就是「長生不死」、「幸福快樂」以及「成為神格人類」。慾望不可能被滿足，作者哈拉瑞也說：「歷史不可能真空」。這新三大議題是人類群體的大趨勢走向，也會持續主導我們的未來。這正是本書的起點與架構。

人類大歷史書影

│人類，萬物之最？

採集社會相信萬物皆有靈，認為自己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，萬物平等；農業社會則有強烈的有神論傾向，不認為動物和人類有同等的尊貴，人類最貴。這之間生活方式的巨大轉變，讓人類將萬物捨棄一旁，自己獨尊於萬物之巔。 認知的轉變，正是因為這段發展歷程中，人類變得越來越有掌握力，能掌握的越來越多所致。

人類在自己的想像之中，一直期待能找到自己獨尊的意義。例如主張擁有動物所沒有的「意識」，或是尊榮的天所賦予的「靈魂」。這在東西方文化都可以找到佐證，例如漢代董仲舒的天人感應，或者是基督教的教義。因為人不能掌控，也不能理解天與神，所以還是把天跟神當作尊榮的存在。人類獨尊於萬物的合理性，得仰賴和天之間的關係和贈予。

農業革命轉向工業革命至今2、300年間，引領我們發展的是人文主義。人文主義不時對峙神權，展現出對「人」的高度信心，認為人的經驗和感知，是一切意義的來源。這是當初科學進展的關鍵。也因為人成了一切意義的來源，所以解決問題也得從人的角度出發，而不再只仰賴權威、某位聖人或是宗教經典，而是理性、知識與每一個個人感受。

人類只要往能「掌控的越多」，「很能獲得自己所欲」，「對自己有信心」的方向前進，到最後天與神也都不會相信了。哈拉瑞認為，人類的趨勢與命運，正被市場力量牽引到這個方向，也呼應前面所說追求不死與快樂的新議題。

哈拉瑞演講照

│科學打臉

很顯然，人類其獨特之處。但我們所認為的那套人之最貴理論，在生物學、腦科學和大數據研究中，卻呈現相反答案。在他們的研究中，發現人並沒有靈魂﹝不過我認為，也許只是科學還沒有能力發現﹞；所謂自由意志，也只是神經元間電訊息往復傳遞，和動物根本沒兩樣；人類的行為似乎也是一種演算法而已，只要獲取更多資料，就能破解出來。

而且透過腦電波圖和大數據資料可以準確預測人的行為，給出比人類自己判斷更準確的答案和需求。這讓人為萬物之最的合理性，搖搖欲墜。當行為可以被預測，當想法可以被牽引，而所有生命只被看做一堆資料的匯集，人類有什麼比萬物強很多的道理？這是新思想「數據主義」的誕生。

這是今天正在發生的事情！認為人是一切意義來源的「人文主義」思想，推動了物質文明和科學的進展，但今天科學的發現，卻反過來咬了的人文主義一口。真的相當諷刺。

如哈拉瑞在書中指出，人文主義政治相信選民能做出最好的選擇；人文主義經濟相信市場決定出最有效率的供需；人文主義藝術在於你的內心感覺到美就是藝術。可惜今天的大數據和演算法，比人還知道自己的消費需求，比人還更能精確分析趨勢走向，甚至也能作出同樣有靈魂的音樂，人在未來會慢慢淡出意義的來源，取而代之的，將是數據和AI科技。

而未來科技還會進一步把人類變成「超人類」，這是一個擁有卓越心智，以及能夠不死的非有機生命體。透過身體的改造，讓人更加強大。Google和科技產業，都投入大量資金在這部分的研發。超人類的出現，哈拉瑞的兩本著作中都有提到。他也進一步說，未來的貧富差距不只是收入和生活水平等外在價值的差異，而是連身體構造和壽命，都有天差地別的差異﹝有錢負擔新技術﹞。富者強而長生，窮者低級命短。

│不需沮喪

本文進入尾聲，感覺越寫越黑暗！朋友的朋友也說，看完之後覺得人生悲哀。但其實也無需如此消極，畢竟這只是一種發展可能，還沒有成真。雖然書名叫《人類大命運》，但哈拉瑞也說自己目的不是預測成真，而在於開拓視野，看見未來的可能性，邀請大家「對不喜歡的現象做出改變」。

能擺脫自身侷限，重新定義未來的人，都是因為他們知道事情有很多可能的發展面向。

且哈拉瑞在書中常提到一個重要觀念：科技會改變我們的物質文明，但決定科技走向的，卻是「人」。也意味著我們蓄有改變的力量。在大趨勢與群體中，我們是微小至極的存在，但透過大家共同思考正確的議題，我們才能決定自己想要怎樣的未來。

當今世界資訊很多，方向很亂，哈拉瑞最後為長期趨勢聚焦三個關鍵問題，希望讀者長記於心：

一、生物真的只是演算法嗎？生命只是一種資料處理的方式嗎？

二、智能和意識，到底哪個有價值？

三、無意識但有高度智能的演算法比我們更了解我們，社會、政治和生活會有什麼變化？

這本書值得一看再看，裡面許多批判值得一想再想，通往未來的下一站，可以從這一本書開始。

去年我與哈拉瑞教授合影